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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别成永诀

流莺恰恰好啼鸣 垣瑾馥 7107 2022-11-05 03:57

  即刻便动身,往金陵去。

  可心里面,留莺却在暗暗叹气。原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足以让她把这边一切都打点妥当。她还想在动身之前去一趟连兆山,到云安寺替林鸢祭拜一下他的母亲。这下子可好,什么都做不成了。

  留莺回到房间,从衣橱里翻出了那唯一一件粉色的长裙穿在身上,把她小金库中的钱分散在几个包裹里,贴身也没忘了藏一份儿。

  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暗沉沉的,比起别的姑娘的小金库来算是最不起眼儿的一个了,但它却总是沉甸甸的。

  留莺轻轻打开来。里面除了平日里常戴的首饰之外,还有一沓儿手写的信,以及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剔透的石头里面“鸟儿枝头成双”的纹路还清晰可见。

  又没有很重,这些都带着吧。留莺对自己说道。就算他已经不在了,我也得再去寻他最后一回。就算寻不到,还可以把这些他送我的东西,一股脑的都烧给他。

  如此便都带上吧。

  留莺如此决定,然后将首饰盒放在随身的包裹中。

  接下来要收拾的就剩下她的一堆乐器了。

  这每一把琴,都像是她的朋友抑或是爱人,一个都少不得,统统要带去。

  只是……

  留莺把目光汇聚在墙角的那一“朋友”身上。

  那是一只跟它所处的地方格格不入的羯鼓。上面贴满了金片、宝石和美玉,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会为它的华贵而惊讶。这只羯鼓,跟着留莺已经两年多了,它曾经是她最宝贝的乐器之一。只是……这样的宝物,本就不该是她一个朴素惯了的平头百姓能拥有的东西,当初李桑旻一时兴起“借”给她的东西,如今也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留莺抱着鼓,往李桑旻所在的天字一号房那边走去。

  不知秦音音是故意还是无意所为,偏偏把昏睡过去的李桑旻安排在林鸢曾经待过的地方。从人字一号往天字一号这条不算长的栈道,留莺日日下楼见客都会从这里来回走过几趟。因为林鸢,这条路之于留莺,从期待走到悲哀,又从痛苦走到麻木。如今,却为了李桑旻,留莺的心中重新生出了另一番复杂而惆怅的心情。

  她同这位“黎公子”,相识已快三年了,她当真对于这一位,一丁点儿感情也没有么?她留莺既非草木,又如何能够做到这般无情呢。李桑旻到粱梦阁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每次来必是冲着她一人来的。从始至终,留莺都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忠实”的客人了。每次见他,她总感到那样的亲切和放松,因为李桑旻从不要求她做不情愿的事情。他们每次都在雅间十里相见,品品茶,聊聊天,听她弹个琴或唱首曲儿。偶尔遇到桑旻情绪高涨的时候,两人或许还能和上一曲。桑旻的艺术造诣亦是不俗的,与他同处一室的时光甚至可以称得上愉悦呢。假如她此前没有遇到过林鸢,假如他也不曾娶妻,她都极有可能会喜欢上这个男人的吧?那样,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差点对她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他们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连朋友都继续不下去了。

  她本来,真的、真的非常珍惜她的这位朋友的啊。

  只是,生活从来没有“假如”。

  天字一号的门紧紧的闭着,看不出里面的人是否有从睡梦中醒来。

  留莺轻轻地把羯鼓放在门口,最后一次抚摸着它。羯鼓的鼓面在留莺的指尖下微微地颤动着,让留莺不禁从这一刻就开始怀念起她们共同相处的时光。

  楼下,收拾妥当的秦音音正在催促负责赶马车的林大白。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留给她留恋了。

  亲爱的黎公子,愿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能早日摆脱执念,我们就能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品茶调琴,畅谈风月……

  再见了,我最美丽的羯鼓。再见了,我的朋友。祝我们有缘还能再相遇!

  ######

  人生之路漫漫百年,从来无可回头。

  这时候的留莺,若是知道此刻与桑旻的一别竟成永诀,她还会不会做出“还鼓”这样对桑旻来说伤害至深的决定呢?

  没有人能知晓。

  甚至,留莺她始终也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饮了过量烈酒而发病虚弱的桑旻,被许湾搀扶着走出天字一号的房门,当他看到门口放着自己送给留莺的羯鼓后,一时急火攻心,当即呕了一地的血,却非要自己抱着这鼓强撑到回宫后才晕厥过去。

  这一病,让这位先天不足的年轻皇帝,在病榻上缠绵了足足三个月,全国上下大小诸事,全部交由皇后代行决定。皇权旁落的大势,自此再无挽回的余地。

  待李桑旻此番痊愈后,身体却越发地弱不禁风,别说是偷偷出跑出宫了,就算是在皇宫的后院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可能再度发热昏厥过去。任凭太医配多少药丸汤水都不顶用。打娘胎里带来的顽症,反反复复地折磨着这个脆弱的男人,让他一次又一次在冥界的边缘徘徊着。

  只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他竟然都一一地挺过来了。在生与死的关口上,桑旻总会在恍惚之间,被一个清亮的熟悉的声音呼唤回来。当他再次活回来的时候,他都更想念那个声音的主人;能再见一眼那抹倩影,已经成了支撑他活着的唯一力气了。

  然而,造化弄人。在留莺离开京城的第十七个年头的夏夜,大轩王朝的第三代帝王,安帝李桑旻,终于熬不住病痛,真龙宾天。

  直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桑旻都没能再见过那个叫留莺的女子。

  哪怕一眼。

  #############

  #############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那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堂阔宇深呀

  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留莺吟唱完毕,停下了手中的琵琶。

  座下安静半晌,随后响起一片叫好声。

  “不错,不错!”澜靖王爷满意地拍了拍手,对主宾座位上的秦音音道,“不愧是你们粱梦阁的花魁啊,果真名不虚传。京城人杰地灵,我们金陵小地方的漂亮姑娘跟你们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呢。”

  秦音音举杯敬酒:“王爷说的哪里话,金陵也是钟灵毓秀之宝地,尤其是夜里的秦淮河上,画舫灯火乐声连绵不衰绝,身在其中如入仙境;再说在座的各位,单提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托王爷的福,音音我初来金陵的第一宴上,竟有幸得见此鸾翔凤集的盛况。特别是王爷您,娘亲总爱提起您当年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今日一看,风度仍然不减当年啊!王妃娘娘亦是人美心灵、贤良淑德,瞧咱的两位小公子,在娘娘养育下,生的这般水灵,煞是可爱。啧啧,王爷,您是福泽深厚了,可真真是羡煞了旁人呐!”

  留莺顺着秦音音的话,抬眼望去。那高位上的澜靖王爷,虽已步入中年身材发福,但眼角眉梢处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俏模样来,额头嘴角上的皱纹反而给他增添了岁月的睿智和成熟,笑吟吟地举杯接受敬酒。而坐在一旁的澜靖王妃也跟着王爷陪喝。澜靖王成亲晚,王妃倒是颇为年轻。虽说不上是多绝世的美人,倒是胜在举止端庄大方、知书达理,一看就知道原本必定是大户人家里见过世面的小姐。郎才女貌,般配不已。还有他们身旁的两个小公子,一个四五岁,一个只有两三岁,都长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一般大眼红唇:大的那个正偷偷用筷子蘸了母亲杯里的酒,往弟弟的嘴里塞;而小的那个冷不丁舔了酒,竟一边皱着眉毛一边还咋了咋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可爱,叫留莺忍俊不禁。

  留莺这一笑,倒叫澜靖王看着眼里。他忽然起了兴趣,问道:“留莺姑娘是吧?刚才你唱的那首曲子可是你自己写的?你可曾来过金陵?”

  “回王爷,不曾来过金陵。”留莺起身屈膝行礼,一面如实答道,“曲子是先前在梦中的几位前辈们传授于我的。如今到了金陵城,我见景生情似有所感,就把这首《秦淮景》唱出来了。”

  王爷当然不晓得这原因其中的曲折,只当留莺是自谦,于是点头道:“嗯,曲很好,唱的也很好。只是我有一点不明,曲词中所说的这个‘瞻园’和‘白鹭洲’,指的是何处?”

  留莺一时讶然。她前生所听歌曲中提到的地方,在这里何处寻去呢?只好支吾道:“约莫是梦中的前辈们所住之地吧……”

  澜靖王大笑,以为留莺只是在说俏皮话,便也接着这话说了下去:“梦中前辈所住之地?可不就是仙境吗?”王爷扭过头,看向坐在周围的家养清客们,“你们见识广些,可曾听说过何处有叫这两个名字的地方么?”

  清客们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纷纷摇头说没有。

  澜靖王遗憾又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哎,咱府邸中不是刚修成了一个园子,还有一个四面环水的湖心岛是么?前些日子我也一直没空给想出个像样的好名字来,谁知今日可巧,应了留莺这首‘仙曲儿’里的名字。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要不趁着今日好日子,把‘瞻园’和‘白鹭洲’的名字给题了?”

  众人皆应和无异议。

  于是澜靖王当即传来文房四宝,挥毫一次写就,然后心满意足地叫众人陪酒。

  酒过三巡后,澜靖王忽然又想起留莺来。

  “起名字可不是件随便的事情,”澜靖王一边摸着大儿子的脑袋,一边对留莺笑呵呵地道,“留莺姑娘,今日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怎么也得好好谢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吗?说出来,只要本王做得到的,都可以满足你!”

  留莺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平白落在她头上。她反倒犹豫了一下。

  秦音音见了,也笑道:“既然王爷都发话了,你还在磨叽什么?尽管提就是了,王爷千岁一诺千金,害怕他反悔不成么?”

  留莺话里吞吞吐吐:“真的什么都可以么?……不过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不过我这话问的不合适,王爷听了会责怪我……”

  王爷听了没有不高兴,反倒兴趣盎然地问她:“如果真问到什么你不该知道的,我不回答你就是了,我晓得你是无心。问吧,我不怪你就是。”

  留莺听了这话,终于把心一横,一只手摸向胸口的位置。几层薄薄的衣料之下,是几封长信和一块流丽的石头。

  “我想知道,您府中曾经有个叫林鸢的清客,眼下他……葬在何处?”

  宴中本有一些嘁嘁喳喳的细碎闲聊声,在这一瞬间全部缄默。所有人都望向这个随着金陵新梦阁老板娘一同前来王府宅邸的美丽女客人。

  留莺把头埋得低低的。她不敢看此刻上面的王爷,以及坐在她身边的秦音音的脸色。她早就知道她不该在宴会上问这个晦气的问题的。可是话都赶到这儿来了,可让她怎么再把这话再吞回去?若不是为了知道问题的答案,她今天就不会跟秦音音一同来澜靖王府。她本该跟柳照君一起接着□□新梦阁里那一拨刚来的小姑娘们的!

  可是,不该问话都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了。她从来都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对于今天这件事也是一样。不论王爷在这里究竟会不会回答她的提问,她都已经为此而努力过了,不是吗?只要努力过,那就好了。不去管她会不会被王爷记恨,也不去管她回去后会不会挨到秦音音的惩罚。只是,如果这个问题被她原封不动地带回去的话,她大概会恨自己的吧。

  澜靖王静静地盯着留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留莺的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金口:

  “是谁跟你说的,林鸢那小子死了?”

  “……什么?!”留莺猛地抬起了头。

  澜靖王看见留莺的反应,被逗地哈哈大笑。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你这傻孩子……我刚才是问你,究竟是哪个混账告诉你,林鸢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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